别墅的客厅里,阳光正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地面上,濮天明坐在墨绿色的茶台后沏茶,他的手很长,神情很专注,动作也很娴熟,精致的白瓷小碗在阳光下薄而透明,而碗中的茶汤碧绿就如琥珀。

    一旁的沙发上,那个“易老”正端坐其中,双目微合有如老僧入定,他的面相纯和,似乎已阅尽人生,摆脱俗事了。

    黄子华没有了侥幸,反倒从容起来,缓步走到两人近前。濮天明停下手中的动作,抬头笑道:“黄总,先喝杯茶润润嗓子,眼下已经接近中午,我看咱们等一等,一块儿吃中饭吧?”

    黄子华勉强笑着回答:“叨扰两位这么久,我看我也该回去了…”“哎,黄总说笑了,我们是朋友,不要那么见外,来,来,坐,先喝杯茶。”说着,濮天明将一杯茶放在黄子华面前。

    黄子华迟疑着坐了下来,一旁的易老却睁开眼睛,“黄先生,心定才能神安,既来之则安之嘛!”

    黄子华扭头看向易老,“受教了!”不知怎的,他不敢有违这位易老的意思,自昨晚认识之后,黄子华总是提着一颗心,他在易老的脸上看不出波澜,而正因为没有波澜才能觉得可怕。

    易老微笑着端起茶碗,轻轻抿一口便放下,只见他又微合了双眼,嘴角却仍在翕动,片刻后喉头一动,将茶饮下,“好茶,西湖龙井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
    “易老喜欢,我给您带一些!”濮天明恭敬地说。“非也,凡事只随缘,如果强求便不美了。到你这儿喝上他一两盅便足以,如果移去他地便没了心境,不饮也罢!”易老却微笑着摇头。

    黄子华看着两人对话似乎已经将自己忘了,正预再次告辞,却从一边的门里走出一人,正是秦月。

    黄子华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看向秦月,他迫切想知道秦月的情况,秦月的目光只与黄子华一碰便躲开了,她来到易老面前,“易老,香港那边儿来了个电话,请您去接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是找我的?”易老似乎没有听到,不确定地问了一句。秦月面带微笑,“是您的,我扶您过去?”“不用,不用,我自己来。”易老说着拄着拐杖站了起来,向外面走,他的那个随从在他身后两步远跟着。

    “黄总似乎有些疑问,不妨说一说,如果我们知道,一定会尽力替黄总解惑。”濮天明见易老两人出了门,便突然问黄子华。

    黄子华稍一犹豫,便开口问道:“你们到底要什么?”“要什么?”濮天明的眉头微皱,他扭头看了看秦月,笑了,“当然要和黄先生共赢,我知道黄先生在许氏的情况,其实我们很同情你。许朗之,还有那个许孝文,他们除了姓许,还有什么,为什么他们就能拥有大把财富,而黄先生你却只能是个打工仔。说句实话,我们都替你不值,替你们黄家不值,许志豪是有些本事,可要是没有令尊,他能有如此的成绩?黄先生,你不想改变一下吗?”他没有再叫黄总,而改成了黄先生。

    “我觉得这样很好,不需要改变。”黄子华的声音有些沙哑,他正在强力地压下心中正在窜起的危险念头。

    濮天明似乎能看到黄子华的心里,“眼前的许家其实是个火药桶,许家老大虎视眈眈,许志豪说不定哪天就倒下,而年轻一辈中,许孝文是个草包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许家大小姐外表强势内心却很柔弱,担不起重担,这一点你比我们更清楚,所以许家的未来难以预料。我说得有没有道理?”

    黄子华惊讶于濮天明怎么这么了解许氏,“哪家企业也不是一团和气、天下太平,许氏的成长性很好,也未必像濮总说得那么糟糕嘛!”濮天明听到黄子华的话却没有动怒,饶有兴致地笑笑,“黄总能这么想,也看得出黄总是个乐观豁达的人啊!关键是,我们是不是有不一样的追求,你们黄家几代人扶持许家,我想原本的恩情也该还得差不多了吧?难道奴才当久了就习惯了,就想着子子孙孙都要当奴才?”

    濮天明虽然是笑着说的,可字字句句落在黄子华的心中就如一块块巨石落入水中,他再也无法冷静,猛然站起,“濮天明!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口,濮天明和秦月都愣了,抬头看向黄子华,只见黄子华怒目圆睁,胸口快速起伏,濮天明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。

    濮天明站起身笑着拍拍黄子华的肩头,“黄总莫要生气,我没有瞧不起你,更没有瞧不起你们黄家,正好相反,我佩服你们的一片赤诚,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,来,来坐,消消气,再喝一杯。”

    黄子华慢慢坐下,濮天明给他的茶碗里倒上茶,“黄总,给你自己一个机会,一个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,岂不是更好?”

    请将不如激将,黄子华端起茶碗一饮而尽,他心中不安分的火苗正在燃烧。吃过饭,黄子华便回到自己的住处,他像是跑了马拉松似的,疲乏地瘫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。

    回学校的心情从没有如此急迫,林峰站在车厢连接处望向窗外,窗外仍是萧瑟的大地,但他知道生机已经在地下孕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