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主管仰头大笑,鼻孔里满得已经溢出来的鼻毛越发显眼,说:“哈哈!小尹说得对!本来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!说得好!就是这个意思!咱们这车间里,人员结构复杂,正式工、派遣工、大专的实习学生,这些工人,加起来有几千号人。可咱们工程师呢,你们也看到了,一个区域才五六个,你俩来了,咱也没凑到两位数。这么几个工程师,凭什么能管住几千号工人?”

    曾主管看他俩不说话的样子,想是他俩都毕恭毕敬的等着自己揭晓答案呢,说得更来劲了:

    “靠等级!靠制度!靠等级制度!你得让他们知道,谁是他们的领导!你一个人管不过来几百人,那就得选出班长来替你管、选出工段长来替你管,但是,他们管人管得时间长了,不就觉得自己是主人了吗?那还了得!所以啊,时不时的,你得敲打敲打他们,让他们知道,工程师才是这个车间的主人!”

    尹士新听了这番言论,颇为震惊。自己突然变成曾主管嘴里几百人的“主人”!属实有点发懵。

    自己所说的“不是一个层次”,只是带了那么点高级人才的骄傲,并不是跟曾主管这套三六九等的言论一个意思。

    辩白也不是,认可也不是,只能硬着头皮,等曾主管说够了解散。

    而苏国瑜,却并不惊奇。

    他知道,在这等级森严的车间里,环境使然,多得是这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领导。

    车间里,无时无处不体现着工程师和工人之间的差别。

    最直观的,工程师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,而硕大的生产线上,燥热难耐。

    工厂服务科宣称,生产车间里作业空间太大,即使安了空调,也不可能成功制冷。

    总装车间只是安装了几个大风扇,就已经让连风扇都没有的涂装车间和焊装车间的工人羡慕不已了。

    解暑的酸梅汤冲饮粉末,本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,发放却是三六九等。

    工程师是每人两袋,负责发放的人,还会在工程师的办公室里多放上几袋。

    而生产线上,每个班组才发放两袋,却也只有资格老的正式工可以喝,派遣工和大专实习学生,都不大敢靠近放酸梅汤的柜子。

    至于工程师的工资是不是工人的两三倍,已经不是那么刺眼了。

    毕竟,工资是秘密地发在卡里,不像空调和酸梅汤那样,具有视觉刺激的效果。

    在职能部门里,满部门都是工程师,所谓的主管工程师,也只是工资多一些,职责重一些,对自己的定位也无外乎就是普通员工。

    但在车间里,主管工程师就大不一样了!

    他们往往自诩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。

    因为,他们的职权和职责,就是抓生产节拍、管工段、管班组、管工人,公司给他们的工作,实质上就是管好这一片儿。

    最有用的区域主管,必须有一面是正的,既要懂技术又要会管理,肩负着生产到量、质量达标的硬指标;也必须有一面是邪的,既要心硬又要敢得罪人,镇得住那最敢跳高叫号的工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