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望手眯眼顶风使劲看了一会,才以不确定的语气道:“大概有百余人,旗号……江风太急,旗帜卷展太厉害,看得不是很清楚……其实,俺不认字……”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。

    凌统气结,纵身一跳,一手扒住篷沿,一手揪住了望手胸襟将他扯翻摔倒在船板上:“不认字你还当什么了望手!”

    左右慌忙跪下为其请罪:“阿蒲虽不认字,但眼力好,故而……”

    凌统一言不发,翻身攀越上篷顶,屈身抬手遮风看了一阵,然后纵身跃下,左右招手,一众扈从俱围拢上来。

    凌统两眼闪闪发亮,神情激动:“是张硕的座船!”

    左右皆瞠目,难以置信。

    “错不了,旆旗上有旄节。在下雉,只有两个人能在旆旗上悬挂旄节,一个是苏飞,一个是张硕,而这艘楼船上,悬挂的旆旗是‘张’!”凌统摘下弩弓,神情亢奋,去年还略带几分稚嫩的面孔,已隐现棱角。此刻他脸上肃然的表情与冷峻的语气,丝毫不象一个少年,目光从众扈从脸上一一扫过,“船上有不少于一百二三十人,多为甲士,兵器精良,人数更是我们的数倍……我在想,阿父若在,当如何做?”

    扈从皆振声道:“若家主尚在,无论敌军是百是千,必先登破之!”

    凌统一字一顿:“吾乃江东凌先登之子,尔等俱为先登之士,可敢与某登舟破敌否?”

    扈从豪气倏生,一个个满面激奋:“愿随少主杀敌!”

    凌统两指一扣。驽弓张弦:“通知蒋都尉,取兵器,准备!”

    张硕的座船是从上游而下,沿江右而行,由于他的目的也是侦察敌情。故而航行时并不走江心,而是挨近芦苇泽。若非楼船太大,侧身其间难掩踪迹,多半他也会象蒋钦、凌统一样,在芦苇荡里穿行。

    能被黄祖所亲信,张硕纵无过人之能。至少也有可取之处。认真、负责、严谨、扎实,便是张硕的优点。也正因他有这样的优点,所以才坚持自己亲自上船,沿江侦察,掌握最直观的敌情。

    张硕也知道有可能会碰上敌军船只。所以他乘坐一艘江夏军中型楼船,船上光扈从、战卒就有一百多人,加上棹卒、船工,将近二百人。以这样的阵容,相信任何一条江东军的哨船远远见了,必定有多远躲多远,便是斗舰也未必敢接近吧。

    但张硕绝对没想到会那么倒霉,遇上了初生牛犊、未来的江东拚命三郎。他的命中煞星。

    楼船顺流而下,前后都有巡逻哨船为其开道,有时哨船也会驶入芦苇荡中搜寻。一切都显示很正常。

    初春的黄昏很短暂,上一刻天际还有点淡淡橙色,下一刻便已暮色四合。

    张硕不顾夜风寒凛,坚持立于船首,江风将他颌下一把长髯吹得散乱如蓬。扈从低声提醒,张硕摸摸长髯。确感不雅,这才返回舱室。让仆从取木篦梳理髯须,然后再套上一个锦须囊。

    当张硕在舱室里打理自家美髯时。丝毫没留意,为楼船在前方开道的一条哨船,在驶入芦苇荡半刻后,重新驶出,方向却变了,直冲座船而来。

    哨船距楼船三十丈时,终于引起船上将士注意,打出询问旗讯。但不知是天色昏暗的影响还是什么,哨船冲势依然。于是楼船守卫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吼:“停船!若冲撞校尉,小心脑袋!”

    哨船上的巡卒表示听不清楚,直至接近十丈时,面对楼船士如猬的矛戟与箭矢,才双手合成喇叭状,嘶声大叫:“有敌情”

    声落,百丈之外的芦苇荡猝然破开,一艘赤马斗舰如离弦之矢,直冲楼船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