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客人”比预料中来得更快。

    半个时辰不到,一支七十人左右的曹军步卒,出现在山道上。这队兵卒装束与骑兵差不多,头裹苍巾,领系同色脖巾,身着短衣,有几人披着破旧的两档铠,一看就知是队率或屯长。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很普通,或矛或戟,有少量木盾,其中十余弓弩手。尽管装备简陋,但每一个士卒脸上都透着一股狠戾与杀气,一看就知是久经沙场的悍卒。

    曹操当初一打徐州之时,曹军的战力顶多只算二流,却已将三流的徐州军打得叫苦不迭。经过两年的浴血厮杀,二打徐州、鏖战吕布,终于让曹操打磨出一支不亚于吕布之并州铁骑的一流强军。这支曹氏叔侄的步骑扈从,就是其中的佼佼者。

    曹纯是唯一骑马的将领,此刻他头戴皮盔,身披漆得黑亮的两档铠,手持长矛,鞍侧挂弓,走在队伍的中间。曹纯深信,凭着自己所率的这队劲卒,绝对可以在马悍赶来之前,击溃那队由护卫与僮仆组成的乌合之众。

    刚转过一个弯道,前方奔来一名背插小旗的探子,从队伍中间飞快穿过,单膝跪于曹纯之前:“禀司马,发现了敌人,只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只不过,他、他们……”探子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,都不知道该怎么来禀报了。

    当曹纯再转两个弯道之后,看清眼前的情形,终于明白探子为何脸上那般表情了。

    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,通向河边,两旁杂草丛生,灌木幽深,再远一些,是郁郁葱葱的树林。更远处。宽阔的颖水静静流淌,而在河岸边,只有两辆轺车与一辆牛车。

    澹澹清弦。从轺车里传出,琴音渺渺。空灵如幻,只闻其声,未见其人。

    轺车紧闭,牛车安闲,四周空空如也,一个人都不见——不,人倒是有一个。

    牛车之上,一个年岁与自己差不多的白衣文士。安卧牛车之上,一手支颐,一手握卷,伴着悠扬的琴声,悠闲而淡定地看书。

    曹纯愣住,他手下七十劲卒也全都愣住,如果他们知道后世一个词的话,绝对会同时大叫——装逼,太装逼了!

    曹军杀气腾腾而来,看到的。却是这云淡风轻一幕,好似憋足了劲,却一拳打到空处。难受之余,更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这是什么状况?是马悍已渡过颖水,在山道两旁设下埋伏?这个白衣人又是谁?

    “他就是郭嘉。”有曹军哨探道出这白衣文士的身份。

    郭嘉?!怎么看此人都是一介文弱书生,但看他那有恃无恐,成竹在胸的模样,莫非……曹纯一时摸不着对方底细,踌躇不前。

    于是,在这深山岸边,出现这样一副怪异场面:一边是一群手持刀矛、呆若木鸡的军士。而在他们的对面百步,则是一个闻琴观书的文士。令人产生某种错觉。区区一文士,挡住近百兵。

    曹纯是一员战将不假。但绝不是如典韦、臧霸那种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,相反,他是一个颇有学识,文武全才的儒将。在这空灵的琴声之下,他仿佛也被涤去杀气,慢慢闭上眼睛,脸上流露出陶醉的神情,甚至手上长矛有节奏地笃笃叩地,似乎在击节相合。

    那些曹军悍卒却几乎不受琴声影响,再动听的琴音,对这些厮杀汉而言,都只不过是对牛弹琴。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,看看那文士,又望望主将,不知所措。他们在等待号令,而他们的主将,却似沉浸在天簌之音里……

    这诡异的场景持续不过半刻,一脸陶醉的曹纯蓦然双目一睁,冷芒四射,口里发出一串长笑:“空城计!孰不知这是大兄玩剩下的么!”大喝一声,长矛一振,策马飞奔。身后曹军士卒嗷嗷怪叫,挥舞刀矛,汹汹扑杀而来。

    郭嘉卧姿纹丝不动,神色淡定自若,仿佛冲杀而来的不过一群土鸡瓦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