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诩凭栏抬望,茫茫大河。水波卷涌,滩险流急,槛舸犹如一只小小摇篮。随波逐流。两岸芦荻似雪,沟壑起伏,数百骑兵驻马于岸,举刃挥舞,似在呼唤着什么。那面迎风飞舞的白狼猎头大纛,清楚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。

    贾诩侧耳倾听一阵,没听出什么名堂,皱眉侧首,问身后僮仆:“他们在呼叫什么?”

    僮仆们面面相觑,茫然摇头。

    后面传来一个粗嗓音:“他们喊的是胡语。”

    贾诩扭头,看到说话的是张绣所赠那一队护卫锐士中一个胡卒,贾诩不由来了兴致:“辽东军竟然说胡语,他们说什么?”

    那胡卒脸上露出令贾诩心下不安的恐惧表情,声音干涩的道:“昆勃图鲁——贪狼神射!”

    下一刻,满船大哗,惊呼盈耳,贾诩霍地回首——但见上游百丈开外,惊涛骇浪之上,两条小船并驾齐驱,在洪波急流中,竟然保持惊人的同速与平稳。

    这怎么可能?!

    贾诩大奇,以袖挡风,眯眼凝神望了好一会。当那两条小船近至七、八十丈时,贾诩终于看清,原来两船首尾以长条板钉嵌相连,形成连舟,如此对颠簸急流的抵御力大大增强,平稳性能倍增。船上除了几个明显是舟子之外,船首当风卓立一人,手持一张涂着朱漆(贾诩没见过血弓,距离又远,故以为是朱漆)的短弓。

    一个人、一张弓,意欲何为?

    贾诩皱眉,头也不回问道:“尔等有多少弓弩之士?”

    那锐士队率恭敬回答:“有弓手十四,弩兵七人,俱为善射之士。敌只一人,任他有三头六臂,也难敌我强弓劲射。”

    那这个人来干什么?送死么?贾诩这个念头还没转完,就见那船上红光一亮,那射手竟将一支火箭搭于弓上。

    贾诩的眼睛瞪得几乎与嘴巴一样大——这距离最少有六七十丈啊,哪有人的弓能射那么远?这弓力至少得六石以上,在他印象中,天下至强的西凉军里,也只有一个吕温侯能有此强射之能。

    噗!一点火光升空,划过一道长长弧线,飞越数十丈,稳稳落在……船帆上!

    这一刻,所有人脸色都变了,帆布本是易燃之物,这一遇上火……

    蓬!船帆开始燃烧,而火箭接二连三抛射而来,每一箭都精准射中船帆不同位置——这么大而明显的目标,即便在六七十丈外,只有臂力足够,就算是普通射手,也不会失手。

    这一下,方才还自信满满的锐士队率,除了张口结舌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。他们哪有能射六七十丈远的强弓手?更何况还是逆风射?

    火势越来越大,船帆桅杆烧得嘎吱做响,船上一片混乱,棹卒、船工全像热锅上的蚂蚁,四下奔突取水灭火,连锐士、僮仆都慌作一团加入进去。不少人被掉落的火帆引燃,须发衣衫皆窜火苗,惨叫连声,满地打滚,周围同伴俱遭池鱼之殃,最后拖曳着长长的哀号坠河……

    船已不能行驶,甚至在急流中倾斜打横,若不及时靠岸,随着有倾覆的危险。

    水火相煎,生死两难。短短一刻不到,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一船人,竟已陷入如此绝境。

    偏生在这当口,还有东西来凑热闹,随着一声长唳,苍鹰振翼,从熊熊燃烧的桅帆尖顶一掠而过,火焰似是为长翼带出的风势所激,陡然窜高三尺。